林晚睡得比他早，也睡得比他沈。白石醒來後沒有立刻起床，他輕手輕腳地翻了個身，側躺著，盯著林晚安靜的眉眼細細打量。半晌，他傾身過去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早安吻，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下床。他大約花了二十分鐘將自己打點好，喝了一杯熱水，沒有吃早餐，就要徑自出門；可他思前想後，還是放心不下，就攥著車鑰匙走到二樓去看她。

他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，才安心地往外走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，低聲囑咐保鏢：“要是小姐想出門，就跟小姐說，叫她在家裏好好休息。說是我的意思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要是小姐不高興的話，”白石頓了頓，“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
“是。”

兩個冗長無趣的會議，五六份厚重的文件夾，一個上午就那麽過去了。白石原本篤定了保鏢會打電話過來，沒想到等了一上午，硬是沒消息。他詫異地打了電話回去，開口就問：“還沒起來嗎？”

“起來了——小姐好像在花園給奧莉洗澡。”

“秦先生叫人送來的嗎？”白石心知肚明。

“是啊，早上送來的。”末了，加上一句，“您放心吧，小姐挺開心的。”

“沒有說要出門？”

“沒有……哦，小姐吃早餐的時候，有個女傭不知道您的吩咐，還建議小姐出去逛街來著……”

白石靜靜地問：“然後呢？”

“小姐說不想出去逛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他準備掛電話了。

“少爺，”對方連忙叫住他，“您不和小姐說兩句話嗎？”

“不了……她要是下午沒事做，你就說我打過電話的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結果下午還是沒等到電話，白石倍感意外，在回家路上買了個巧克力味的小蛋糕提回去。還沒來得及進門，他腦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現出了她歡歡喜喜的模樣。

女傭第一時間走上前來，想要幫他脫掉外套。

白石擺擺手拒絕了，一邊解開領帶，一邊隨口問：“小姐睡午覺了嗎？”

“睡了一會兒，起來之後還吃了些餅幹。”

白石嗯了一聲，擡起頭往二樓看。

身後卻忽然響起了她的聲音，甜甜的，很乖巧，“你回來啦。”

白石轉過身，看見她裹著件粉紅色的珊瑚絨睡袍，腳底下踩著的也是雙粉嫩的棉拖鞋，長發胡亂地披散著，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的修飾。她從頭到腳所有的一切——都非常不修邊幅——同時也非常美。

他一伸出手，她就主動投入了他懷中，笑盈盈的：“怎麽這麽早啊，我還以為你不能陪我吃晚餐呢。”

白石親了親“蓬頭垢面”的小公主，笑而不語。

“我們要出去吃嗎？”

“你想出門嗎？”

林晚想了想，說：“換衣服好麻煩。”

白石先生很遷就她：“那我做意大利面給你吃。”

林晚卻沒那麽遷就他：“你就只會做意大利面嗎？”

白石微微轉過頭，用眼神示意女傭把蛋糕盒遞給她。

林晚果然露出了歡喜的神情，天真地脫口而出：“我正想吃呢。”

白石正要說話，一連串急促突兀的電話鈴聲就在空氣中響了起來。有個女傭忙不疊走過去接聽，她聽了兩句話，很快就一臉遲疑地舉起電話聽筒，對白石說：“是趙先生……他說……”

白石輕輕皺眉，走了過去，“餵。”

這次的通話沒有持續很長時間，白石很快放下電話，他看了看林晚，到底還是輕輕笑了：“去換身衣服，好不好？我們要出去一趟。”

林晚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：“好……我現在去換。”

她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，白石一下子沒忍住，長臂一伸就把她圈進了自己懷中，他摸著她的頭發，輕聲細語地安撫她：“乖，別怕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。”

林晚嗯了一聲：“我知道，我不怕。”

一路上白石都沒有告訴林晚他們這是要去哪兒，司機在前面開車，他摟著她坐在後座，偶爾跟她說兩句無關痛癢的閑話，或者親一親她，全都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。林晚雖然不知道打電話來的是趙新遠先生，還是趙之騫先生，但她隱約也猜出了是什麽事情。車子在寬闊庭院中停下來的瞬間，林晚的心忽然定了。

眼前的宅子掩映在層層翠綠中，顯得氣派非凡，不是乍富新貴所鐘意的那種豪華奢侈，而是那種老派的低調大氣。這是林晚第二次看到這種老宅，並且這宅子，與她頭一回見到的那棟頗有異曲同工之妙。又或許京城的老人家都喜歡這種風格。她尚在發呆，卻忽然覺得手心一緊，原來是白石先生捏了捏她。

林晚迎上白石的目光，對他笑了笑。

一眼望去，客廳中仿佛擠滿了人。但是，許多人林晚都是不認得的，她只認識趙新遠，趙之騫趙之青兄妹，再就是趙新遠的女朋友安雯惠了。

趙新遠從沙發上站起來，臉色平和，倒是看不出什麽來：“怎麽這麽晚才來？”

白石沒說什麽。

趙新遠皺了皺眉，像是不悅，轉眼卻又嘆了口氣，眉頭舒展開來：“上去吧，老爺子在等你。”

白石還是沒動。

眼瞧著氣氛就要僵硬了，安雯惠連忙也跟著站起來，湊到林晚跟前去拉她的手：“晚晚怎麽也跟著來啦？吃飯了嗎？”

林晚掀起眼皮看了看白石的臉色，過了好一會兒才說：“還沒有吃。”

“那——那阿姨叫廚房給你弄點吃的好不好？你喜歡吃什麽？”

林晚搖搖頭。

安雯惠的熱情使她有些吃不消，她很不自在地抽回手。

趙之青忽然嗤笑了一聲：“嘖嘖嘖，你瞧瞧自己這樣子，至於嗎？不就是個女朋友，值得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？你讓她在下面等一會兒怎麽了？難道我們誰還能吃了她？”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痛快得很，可白石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，就把她嚇住了，不敢再說什麽。

趙之騫忽然陰沈著一張臉開口了：“老爺子已經等你很久了。”

林晚咬了咬下唇，小聲地說：“我就在這裏等你。”

白石低下頭看著她。

林晚討好般的拉了拉他的手指，撒嬌一樣：“你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。”

白石這才點點頭，由趙新遠領著他上樓去了。

安雯惠依舊是笑容滿面，她陪著林晚坐在一邊，又是噓寒問暖，又是誇她生得漂亮之類的話。可能是因為林晚表現得很溫順，時不時也會順著安雯惠的話笑一笑，所以客廳中，逐漸就有了議論她的話。

很多人低低地問：“這是誰呀？”

立刻就有知道的人說：“這是安德烈的女朋友。”

“怎麽這麽漂亮啊。”

“長得跟個洋娃娃一樣。”

“我覺得她挺眼熟的，是不是演過什麽電視劇啊？”

“看她脾氣很好的樣子，怎麽忍受得了安德烈呀？”

“你沒長眼睛？安德烈明擺著寵她得很。”

這些都是私底下的議論，林晚沒必要理會，也沒辦法理會。安雯惠遞給她一杯熱水，她接過了，捧在手心裏發呆。

突然有個高中生模樣的清秀男孩子，一邊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著林晚，一邊笑著問：“不會是安德烈看了你的電影，才跑去追你的吧？”

林晚下意識地循聲望去，看了對方一眼。

男孩子又對她笑了笑：“你的電影我全都看過。”

林晚想了想，沒說話。

“我以前不看文藝片的，可是你演得很好，雖然有些女影評人說你是花瓶，可是我真的覺得……”

他還要說，卻被趙之騫不耐煩地打斷了：“你覺得你這些廢話人家很愛聽是不是？”

聽起來好像是在擠兌林晚，可是林晚知道，他在維護自己……但是，他為什麽非要和江西攪和到一起呢？那是紀靖臨的未婚妻，是自己將來的嫂子啊。

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不高興的事，所以她原本要笑的，卻忽然又不笑了；唇角那一抹淺淺淡淡的笑意轉瞬即逝，她甚至皺了皺眉頭。

趙之騫只當她是厭惡自己，看在眼裏，痛在心裏。

白石在外公臥室裏呆了應該有大半個小時，他走下樓梯的時候，面色如常，只是眼眉低垂，不自覺地抿著唇角——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，但是林晚熟悉他，知道他這個表情說明他心裏很難過。

她怔怔地望著他。

白石走到樓下，擡起眼皮朝她望了一眼，卻並沒有立刻走到她面前，而是站定了，聲線低沈地開口：“這些話我只說一遍，所以你們聽好。”

偌大的客廳忽然變得很安靜，眾人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。

“我今天來這裏，並不代表我怕了你們中的誰，老爺子身體越來越不好，他想見我，那我就來陪他說說話。我沒有興趣知道是誰告的狀，但也只有這一次，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，就別怪我不客氣。”

他淺灰色的眸子，此刻看起來那樣陰沈、充滿了戾氣。

“我的未婚妻，各位都認清楚了吧？我從沒讓她受過絲毫的委屈，甚至我寧願自己不高興，也不會叫她不高興，所以——誰要是叫她不高興，誰要是叫她受委屈，誰要是再敢碰她一根頭發——”

他說著說著，卻突然笑了。

“希望你們不要激怒我。”

此時此刻在座的都是些小輩，他們之中為首的，自然是趙之騫。

有幾個人默不作聲，有幾個人卻看向了趙之騫。

趙之騫恍若未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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